同行日記

※前方高能警報※

內容涉及性暴力事件後續處理與心情。若你處於急性狀態,請優先尋求立即性協助,並斟酌自身狀況,評估是否閱覽。

 

※前方高能警報※

這裡匯集12位過來人的生命經驗,希望你我同行一段路。但每個人生命經驗不同,倖存者也是。沒有最正確的心情,也沒有非做不可的決定。尊重每段故事、每個心情與選擇,理解才能發生。

※想怎麼翻就怎麼翻※

挑有感覺的讀就好,沒有非讀不可的章節,也沒有正確的順序。

在閱讀時,若你有些心情起伏,歡迎隨時點選畫面右下角「回到現在」

如果你是倖存者,這是寫給你的書。

如果你是陪伴者,書中的你我,大多數時候指的是性暴力倖存者們。

 

或許你會覺得格格不入,但若你對於如何陪伴、對方在想什麼,或許這裡能找到有助你了解的資訊。我們爬梳自己不喜歡聽到/被做的舉動,列在下方供你參考,也邀請你這樣對待自己。

 

但終歸一句──我們不是他,你得問問對方想被怎麼陪伴,不要因為害怕說錯話、做錯事而不說、不做,展現你願意陪伴的心,你們才會靠近。既然你在乎,也想陪伴,就別因為恐懼停止步伐。就算你說錯話、做錯事,你要相信,我們比你想得更有韌性。

 

心態上

  • 清楚自己的步伐:知道復元是個歷程,不會要自己/對方追求好起來的終點
  • 與自己同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復元歷程,不和他人比較時間長短、狀態好壞
  • 允許:明白復元是高低起伏的曲線,允許自己與對方,有各式各樣的狀態
  • 中性陪伴:不用特別做什麼要讓自己/對方開心的事情,只是陪伴、傾聽就好

實際上

  • 傾聽:笨、我覺得還好等,這些都不需要
  • 接納:你覺得很好的建議,對方不一定覺得
  • 尊重:對方願意表達再聆聽即可

不告訴你要做什麼的書──要做什麼的建議,太多太多

經歷性暴力事件後,一旦讓其他人知道,你或許就會面臨各種「為你好」、「法規規定義務」的話語、建議及各種非自願的選擇。甚至也不是建議,是你沒得選,要你要做這、做那的「強制執行」。

這本書只有心情,那些你認為或許幽微的、懊悔的、光怪陸離的、正常不過的、怨嘆不已的、奇怪的、憤怒的心情。只有心情而已。

 

如果你有了解各式資源的需要:

關於報警、打113後會發生什麼事,請參照當遇到性侵之後,我可以做什麼?

關於復元心理資源,請參考復元資源


我們從受到創傷,到發現這是性暴力,到選擇說出口,中間經歷各種選擇。可以感受到「自己也能做些什麼」,就是復元的很大一步。感覺包含了更多內容,但感受力量就是一種感覺,所以我們來談論這個難以被量化、給出指標跟建議,卻又真實存在的感覺。

 

我們自己寫

《同行日記》集結12位性暴力倖存者的生命經驗,從2周一次,為期6次的焦點團體彙整而來。印象深刻的是第一次團體,問大家為何而來,「我希望我的痛苦不會白費」、「我希望自己可以被使用」,這樣的話紛紛出現。

 

如果自己的痛苦能有所轉化,可以轉變成訴說的力量,或許也是一種療癒的歷程吧。

 

性暴力是個黑洞

焦點團體進行時,我們的目標是──不要太快定義所有事,包含不要定義這是什麼心情、什麼類型的事件。因為在未定義的情況下,心情才有足夠的空間發展,足夠的時間靠近。這很難。因為在一開始,我們的自我介紹好容易就從「那件事」開始。當我們談論性暴力,簡直就像進入不同時空。

 

在第5次焦點團體,我們開始覺得:性暴力是個黑洞。在黑洞周遭,我們幾乎得用盡全力抓住邊緣,得很努力穩住自己不被吸進去。每當觸及性暴力,我們甚至不知道邊緣在那裡,立刻被吸進去,剎那就抵達黑洞。在黑洞裡,沒有光、沒有時間,就像性暴力後的記憶,混亂而真實。

 

在整理出團體對話後,我們將章節對應黑洞,分成3大部分。

  • 第一部分「黑洞是──我理解的,和我感覺到的不一樣」,講的是混亂的內心衝突
  • 第二部分「跳進黑洞是──我想感覺『我存在』」,講的是重回感覺、存在感的辯證
  • 第三部分「在黑洞裡陪伴自己/別人」,講的是陪伴,無論是陪伴自己還是別人。

可以怎麼讀:

Checklist OUT,想怎麼翻就怎麼翻

在你往下看之前,想先與你分享:每個人的經驗都是獨特且寶貴的。我們盡可能整理出我們共有的感受,如果你讀了以後,覺得心有戚戚焉,那很開心你不是一個人;如果你沒有感受到任何共鳴,這也很正常。沒有「標準倖存者」,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如果你發現自己默默出現勾選框,勾出你有、你沒有的心情,請試著跟自己說:我的心情、經歷,都是真的。沒有最正確的心情,也沒有非做不可的決定。每個心情與選擇都被看見,理解自己、理解他人才能發生。

 

《同行日記》共有13章,各自獨立,挑你有感覺的觀看就好,沒有既定的順序。每章分成三大段。

  • 第一大段,我們真實反映自己的內在對話。你會發現,這裡的人稱都是「我」,我們企圖回到過去受傷時的心情,或許你會有一些觸動,但不代表這些話是事實,只是心情可能隨之起伏。
  • 第二大段的「過來人怎麼說」,我們一起回到現在,跟你分享經歷困境後的想法,也許是開悟(?)也許是放下、也許是爭取,無論是哪種,我們會攤開自己的不容易。
  • 第三大段「送你的話 」,我們節錄個別夥伴想說的話,你就可以發現:每個人的想法有多不同。當然,不用全部吃下去,挑你有感覺的就好。

正式閱讀前,先邀請你,選擇一個可以讓自己安在的空間。在這裡,你會感覺到安全、自在、舒服。除此之外,還可以準備你最喜歡的安全小物、你喜歡的飲品,陪著你一起閱讀。感覺一下飲品的味道,給它三個形容詞,再開始閱讀。

 

中間不舒服怎麼辦

 請隨時以自己的心情為最優先。如果感受到不適,請隨時中斷閱讀。在閱讀網頁中,你也可以找到安全離開的按鈕,我們在裡面整理了自己常用的緩和方法,幫助你我回到現在。

 

想要同行,但不是看完就會好

《同行日記》的定位,說的不是大道理,是倖存者寫給倖存者的話語。我們不期待成為告訴你怎麼做的專家,也不期待你看完熱淚盈眶好有感覺。但我們期待,在某些你紛亂找不出思緒的時刻,和你同行一段路,不用踽踽獨行。

發生之後,我曾努力說服自己:只要我不承認,它就不算真的存在。


但到底是哪一件事?是性暴力?還是我受了傷?有時這兩件事混在一起,讓我更加困惑。
 

拉扯是:

① 這件事,好像可以被命名為性暴力,但我還不確定,我大約60%覺得是,40%還在掙扎

② 一旦命名了,好像就會被貼上我不想擁有的標籤 ── 我不要那些標籤貼在自己身上

 

「我告訴自己,不要把那個叫做性暴力,只要我不承認,它就不成立了。」

 

「朋友告訴我:『這是性暴力』的當下,我整個人只想大喊──shit。那是碎掉的瞬間。」

 

即使有人已經說出「性暴力」這個字眼,我仍不願承認,那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但除了把事情貼上性暴力的標籤,還有一件事我更害怕──我不想承認自己受傷了。我一直告訴自己:沒事的,一定是我想太多。只要我當作這件事情沒有發生,我就不會受傷了。

 

因為這個事件,或者說,這個傷,對我來說太龐大了──我根本不知道怎麼面對。牠像一隻巨大的野獸,站在門口虎視眈眈。只要我一開門走出去,好像就會被牠吃掉。所以為了保護自己,我選擇關起門來、躲在自己的小屋子裡。不聽、不看,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這樣,我就能繼續安全地活著。

 

當門被打開,與野獸面對面之後

但總有一天,有人會發現那隻野獸。事情開始不再只是我和自己的秘密。這個人要求我打開門。他告訴我:「這是性暴力,你打開門,我來幫你。」

 

我心裡充滿這輩子中所知最髒的髒話。為什麼?我現在明明好好的,為什麼要我出去面對那隻怪獸?

 

那是我第一次,在別人的期待和逼迫之下,被迫直視那隻大怪獸。

我真的好害怕。為什麼我得承認這是性暴力?我準備好了嗎?我能不能保有自己的步調?

 

我可以有我的步調嗎?

當事情被別人發現之後,我的世界開始失序。一切都不是按照我想像的方向發展,我被推著去面對這隻怪獸,我被要求說出牠有多大、怎麼傷害過我。我好像被迫出櫃──我得走出我的小房子,讓別人檢視我身上的每一道傷痕、每一個爪痕,一一核對。

 

我一直知道,躲起來不是長久之計,但至少短暫地,我感覺是安全的。我想說的是──可不可以按照我自己的步調走出來?例如,我可以先從窗戶看看那隻怪獸;你們在門外跟我對話就好,不要急著破門而入,也不要急著拉我出去。

 

我想說的是──可不可以讓我按照自己的步調走出來?

也許我還沒辦法開門,但我可以先從窗戶看看那隻怪獸。你們在門外陪我、跟我說話就好,不要急著破門而入,不要急著拉我出去。

我需要的是,用我的方式、我的步調,去指認這是性暴力。

 

過來人怎麼說

如果你也經歷了類似的事,正在掙扎要不要承認、該怎麼說出來,這些感受很常見。在遇到性暴力事件後,你可能會想趕快定義它是什麼;也有可能發生時,你根本不理解這是什麼,直到朦朦朧朧間,在家裡、學校、電視上,得知這是一件不該發生的「錯事」。我們或許會否認它的存在、不去看它、裝作沒事一樣繼續活著。這不是錯,而是心理為了保護自己,自動啟動的屏蔽機制。

 

也許你會遇到,大家都催促你說出來,或是在報警、司法程序裡被迫要定義這件事,這些歷程都很辛苦。如果你認為自己受了傷,而這個傷需要被其他人理解,那代表著──你跨出復元艱難路程的一步。如果你有各種不確定的感受,那也沒關係,請你允許自己的感覺與步調。

 

要「確定」自己是否受傷。最基本的前提是,你的感受是這一連串的基礎。如果你覺得自己有受傷,那就是有。只是不一定符合法律條文的定義。但不用懷疑的是,要是你覺得自己受傷,那你的心就是真的有某部分受傷了。不會因為其他人的懷疑、否定、不符合資格,你受的傷就不存在。

 

如果你覺得沒有受傷,但身體或心靈有各種反應,像是身體會莫名頭痛、胃痛、每到下雨天就出不了門,抑或憂鬱、憤怒、低落等,持續了幾個月以上,那性暴力對你的生活產生了影響。

 

我喜歡講回顧與哀悼。回顧過往發生的事,看待自己是否受了傷、又是哪些地方受到影響,我可以用什麼樣的方式哀悼。

 

或許你在受傷後,信念、信任、自我隨之崩解,產生許多複雜的情緒。如果還沒辦法因應這些,並不是你的錯,只是內心還需要重整的時間,就像房間被弄亂了,需要時間整理成整齊的樣子一樣。

 

不過在這段艱難的過程,如果進行訴訟,可能會面臨被架著面對的困境,也許就無法按照自己的步調去指認,那個時候,請你務必找信任的人、心理師、社工聊一聊,找人陪你一起走過這段艱辛的時刻。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自在的說出來我發生過性暴力,那我也許就是好了吧。我一直這樣想著,但我現在還做不到。不過我現在可以去正視我的感受,承認這件事發生在我身上,知道我有難過、不安、碎裂的狀態,我正試圖和這樣的自己待在一起,雖然不太舒服,但這是我自己,我想好好愛他。我想看見自己、陪伴自己。

 

送你的話──我想把這些送給你

我就是我,無論被貼上什麼標籤,都不會影響我怎麼看待自己。

世界上標籤很多,撕不完的 ── mianotyetwhole

 

如果糾結有沒有受傷,那就是有吧?沒有受傷,根本就不會思考這些 ── Aki

拉扯是:

① 那些看起來是幫忙的忙,應該要有開心感覺的,我卻沒有感覺

那些看起來是關心的話;我卻感覺被傷害

 

他們說能幫我,卻讓我更痛

「你怎麼了?我可以幫忙你,你要不要說看看?」

「(沉默……) 這麼嚴重!你怎麼不早點說出來?早點說就好了。」

「你怎麼沒有保護好你自己?如果你沒有給人家機會,他怎麼有辦法對你這樣?」

「妹妹啊,妳要好好保護自己,不要那麼傻。」

 

聽到這些話的瞬間,我的心裡又碎了一塊。

 

對我而言,當初發生的事件並不是我最大的痛苦,而是當我說出來之後,身邊的人出現的回應。即便很多人懷著好意跟關心,但他們的一字一句,都像刀片一樣,深深刺向我的心。讓我覺得無論別人再怎麼善意,或這個人再怎麼重要、再怎麼愛我,他們都離我好遠、好遠。

 

在家人朋友眼中,我似乎是一個翹課、翹班、不愛出門的廢人。他們一直要我多運動、出去走走、曬曬太陽就會好了。我知道:走出去也許會不一樣,但我真的好累、好累。想鼓起力氣又做不到,我不免自責,沒辦法滿足他們的期待,甚至是我對自己的期待。

 

在社工眼中,我似乎也是一個大麻煩。雖然她每次都打給我,關心我的狀態,鼓勵我正向思考、好好活下去,但我總是很難做到。在她花費大量時間安慰我、傾聽我後,我又會愧疚自己給社工添了很多麻煩。

 

在面對警察、各種偵查過程中,我又像是個嫌疑犯。我會不斷被檢視什麼時候推開了、怎麼拒絕的、發生了幾次、具體過程是什麼。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都要清楚記得,並能好好訴說。我的腦袋卻糊成一團漿糊,讓我痛恨起自己的記憶力。

 

我想連結,卻只能偽裝,像個正常人一樣

 「唯有保持陽光、正向、穩定,我才值得被喜歡跟肯定嗎?」我心裡時常這樣想。

 

我陷入某種尷尬的困境──要嘛躲起來不跟人連結,要嘛跟人連結,用的是別人期待的樣子──開朗、正常、穩定。

 

但我如果用別人期待的樣子連結,我就要否定某一些內心的聲音。我不是,那不是我真實的樣子,所以我躲了起來。

 

我在過程中擺盪,當渴求與人連結的慾望大於真實接觸的慾望,我就會戴上正常人的面具。當不想再偽裝的慾望更加強烈,我就會關機──躲在自己的泡泡裡,滑上一整天的手機、聽一整天喜歡的音樂。消失個幾天,直到有足夠的力氣跟渴望與其他人連結。

 

我需要的不是建議,是有人靜靜等我

我想要的理解,不是指責,更不是被重重圍住、密不透風的關心。有時候,我只需要身邊的人靜靜陪著我,告訴我:「你可以不好、可以躲著。但如果你願意探出頭的話,我會在門外點著一盞燈,靜靜地等著你。我跟你的距離不會因為你不好而拉開,或因為緊張就更靠近。我就只是在這裡,穩穩地拿著燈在這裡。」

過來人怎麼說

 我相信你也有過不容易的時候,想跟你說一聲:「辛苦了。」

在鼓起勇氣訴說之後,不一定會得到友善的回應,有時甚至會再度受傷。我自己也曾在報警時被說太不小心、太相信對方、怎麼沒有保護好自己。雖然我覺得身邊的人可能出於善意、不希望我再次遭遇危險,所以才這麼跟我說,但也像把責任推給我,讓我感覺很不好受。

「鼓起勇氣」本就很不容易。不論回應如何,都值得給自己一個大擁抱。我們的努力與勇氣,是我們自己的紀念品。

 

默默承受孤寂的當下,有時是說不出口,有時是說了沒有人懂。「那我幹嘛說?」的想法或許偶爾會閃過你的腦海,但又不甘心獨自承受。當你試著把肩上的重量丟給別人,卻被漏接,就像蹺蹺板另一端突然失重一樣,碰的一聲,那份失望讓你動搖了對周遭人的信任。

 

請允許自己,如實展現自己。即便現在覺得自己糟透了、廢透了,即便用盡這世間最難聽的語言罵自己,也請用力抱抱自己。好好跟自己相處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或許表面看似什麼都沒做,其實付出很大的力氣整合自己。不需要為了滿足別人對穩定、開朗的期待而改變模樣,我們可以有自己的步調往前走。

送你的話 ── 我想把這些送給你

事後回想「當下他們直覺反應給的傷害」,只能合理的去說服自己去接受那種「正常反應」,我沒辦法明確知道對方回應下的真實感受,但,我會想先讓自己再次去「再相信一次」:他沒有想要傷害我,而是我的傷,承受不了「不是預期」的反應而失落 ── 苡樂

我知道你或許會對人性失望(笑),因為我也是,覺得世界怎麼他媽還不快毀滅。但是,一些溫暖的回應,又好像能穿透這些牆。我還是願意相信,世界有一點微光 ── Aki

初期一定是很崩潰的。在求助前一定是心裡對對方有某種期待,可能是被同理、被接納、被安慰、給予幫助、關心……等,但後來我理解每個人對於「性」,對於「暴力」的定義都不同,對於「同理」、「接納」、「安慰」……等名詞的定義也不同,或許對方已經做出了他覺得同理且關心你的舉動並給予安慰,只是不符合我的定義與期待。

 

如果這個期待無法從身邊的人滿足,自己是否可以成為那個人,好好地接納並安慰內心那個小小的、受傷的、還活在創傷當下的自己 ── shiva

具體不知道是怎麼「度過」那段艱辛的時光,我想是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跟我說,不要因為他們而放棄了自己。── Daphne

拉扯是:

① 感覺身體怪怪的,幽微的關係下,我卻說服自己這樣是正常的

② 別人期待我清楚定義,但我就是分不清。心裡40%覺得是受傷,60%還苦苦掙扎,不知道要不要相信。

 

「那是什麼東西?那是什麼?」

「為什麼我說我不要,他還是繼續?」

「那裡面的權力傾斜是非常幽微的。」

 

那天事情結束之後,他牽了我的手一起散步,摸著我的頭說我好棒。我感覺到很困惑。確實,我曾經對他有喜歡的感覺。可是,就在他對我做完那些讓我不舒服的事情之後,我要怎麼理解我們的關係?我不確定──我如果喜歡他,想要他的陪伴,他就可以予取予求嗎?我好困惑。

一次、兩次、三次……我逐漸麻木了。

或許我得順服,我才能活下去。

 

我才剛成年,卻要立刻懂得分辨──這是不是性暴力

事情過了很久之後,有一天我把發生的事告訴朋友。朋友說:「這就是性暴力阿!」這句話如雷貫耳──「原來,這是性暴力嗎?」「就算你喜歡他, 他喜歡你,他也不可以這樣對你。」朋友這樣說。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性暴力。即便學校教過性暴力是什麼,即便法律定義了什麼是性暴力,可是都很抽象模糊,感覺只有陌生人才會做出這樣的事。真的遇到的時候,頭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剛剛發生了什麼?」「我有說不要,但他還是繼續了?」「結束後他還關心我會不會痛,說適應一下就不痛了。」他哄著我,更溫柔了……這也是性侵嗎?

 

過了18歲以後,社會跟法律好像就期待我能分辨這些事情,沒有我不知道、我還在混亂中的空間。

 

事情發生時,我分不清那是不是性暴力,只覺得──那是什麼?

 我甚至到報警前,都沒有覺得那是性暴力。是因為我真的受不了,朋友才帶我去報警。警察告訴我:「這是妨害性自主。」這個詞才慢慢浮出來。但從「聽到這個詞」到「我真的相信這是性暴力」,中間還隔著很長的距離。

 

我很困惑:為什麼我說了不要,他還是繼續?那我可以怎麼辦?我後來就不再說了,那我是不是共犯?我是誰?我在這整件事情裡,是什麼角色?

 

「發生了性暴力以後,我還可以是我嗎?」我常常這樣想。我好像不完整了。

 

過來人怎麼說

 嗨,看到你這麼困惑,還責怪自己,我也覺得有點難過。人跟人的關係本來就很多元、複雜。即便是很明確的性暴力事件,我們都可能因為身體的凍結、逃跑等反應,無法立刻意識到自己怎麼了。更何況是那些幽微關係中的性暴力,裡面交織許多情感與權力的不平衡,所以無法分辨發生了什麼。

 

即便是很明確的壓制或暴力發生在我們身上,我們都有可能因為對方說的話、行為,而導致心理被操弄,甚至懷疑自己的感受,無法確定這是不是性暴力。或者,明明覺得不舒服卻離不開,對方用各種方式不斷擾亂、否定混淆你的記憶。

 

當你懷疑自己的時候,邀請你靜下來聽聽內心的聲音,你感覺到什麼?聽到什麼?那也許正是你的身體在試圖告訴你,邀請你相信這個聲音,相信你的感受是真實的、是重要的。

 

或許你會認為自己是這場不幸中的共犯,但是你沒有錯 自己是感到受傷的、難過的,或可能已經支離破碎。我們需要時間、需要陪伴、需要被看見、被理解,開啟屬於自己的復元之路。

 

送你的話──我想把這些送給你

我相信,我是一個非常熱愛生活的人,但「是生活」,不是這個「世界」或「整個社會」!我也相信,我會是那個給人滿滿愛的「稀有動物」── 苡樂

 

我是勇敢堅毅且具有力量的人,我可以很有殺傷力,也可以練習愛與接納 ── ∞

/(.⁎Q_Q⁎.)\ & /(。。⁠◕_⁠◕⁠。。)\ ──陳育仙(飄飄) 

拉扯是:

① 我的需求不被認可,別人要我閉嘴

② 我的身體怎麼有反應?我要我閉嘴

 

「我的心是不願意的,可是我的身體卻背叛了我。」

「我覺得在遭遇性暴力的當下,我的感覺是:我不是人,我是一個東西,是一個承載你慾望的東西。」

 

對方在開庭的時候說:「她有生理反應阿,我以為她也想要。」我沉默不語。確實,我有生理反應,但我內心是不願意的吧?我記得我好像有說「不要」? 我也不是那麼確定。其實我已經忘記當時的細節了,只剩下深深的難過和憤怒,在心裡深處留存到現在。

 

我有反應,我覺得好羞恥

 我還記得,在一開始對方觸碰我時,我濕了。他說:「唉唷,看不出來你也很想要嘛!」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現在也已經記不清楚了。但我對於自己當時居然有生理反應,感到十分羞恥。

 

我心想:我的身體怎麼可以出賣我?難道我真的想跟對方發生關係嗎? 明明內心是不願意的,可是對於對方的挑逗,卻感到舒服、有快感。高潮時,我更罪惡了——我被自己的身體背叛了。這個分裂感,讓我不知道怎麼面對自己,也不知道怎麼面對我的伴侶。

 

「面對身體的不可控,我要怎麼看待自己的性慾?」我開始厭惡自己的身體,對於有性慾感到滿滿的罪惡感。都是我身體的錯,讓對方誤以為我也想要;都是我有性愉悅,這件事情才會發生。如果當時我沒有反應,或許一切就會不一樣。

 

事發後,我仍有性慾。讓我感到不知所措、內心百感交集。一方面我知道性慾是人的本能,是正常的反應;另一方面,身體產生的各種性反應,把我帶入深淵。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的性慾,只好把這件事的發生,歸咎於「都是因為我有性慾」。

 

我是不是重複走進傷害裡?只敢對某些人有慾望

在沉重的負罪感之下,我選擇再次步入危險的關係。

不知道為什麼,事發之後,我總找不到穩定的交往關係。另一半對我的關心跟愛,常常讓我覺得自己不值得這樣被愛;我也總是沒辦法好好的和另一半發生性行為,最後多半以分手收場。

 

但對於像當時那樣、跟我有權勢落差的人,我卻感到被吸引。我會想刻意撩起對方的性慾,好像是一種挑釁,就覺得:「那就來啊!」我知道,自己想要報復。

 

夜深人靜時,我總會思考:為什麼自己對愛的感受那麼畸形?我覺得,這背後好像是因為── 在那個事發的當下,我感覺自己不是人,而是一個東西。我只是一個工具,一個滿足對方慾望的工具。所以我一遍一遍地,想在這樣的關係中,找回當「人」的感覺。

 

過來人怎麼說

 我想,一定有人告訴過你:身體有反應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有人搔癢你,你會感覺到癢一樣自然。這是身體的本能反應,可是我們卻常常因為這個自然反應,無端指責自己,這種感覺真的很複雜。

 

我也是那個「有反應的人」。當時,我的思緒一片混亂,身體就自然有反應了。這讓我很困惑:「難道,我也想要嗎?」但當我靜下心,用理智確認時,我的理智告訴我:「沒有,我不要。」我充滿困惑,不明白自己為何有反應。直到現在,我仍然帶著自責與羞愧,讓我覺得,好像是我害對方誤會了。

 

如果你也有跟我一樣的感受,我想跟你說:「親愛的,你已經遭受了傷害。現在你拿著放大鏡,一遍遍檢視著自己的傷口,甚至還在上面再戳一刀,我真的為你感到心疼。」

 

我猜,即便知道這是身體的自然反應,還是會有很多攻擊。那些攻擊可能來自社會,也可能來自你自己,因為我們總會質疑:「一個完美的受害人,怎麼可能會有反應呢?」

 

但別人希望你完美,那是他們的期待,不是你的責任,你無需為此買單,這是個智障又自戀的期待。就像我沒辦法控制我的自律神經,我也沒有辦法透過憋氣把自己憋死,我們就是沒辦法控制身體會不會有反應。

 

如果你也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的被害人」,我想邀請你,把「它」丟到外太空去

 

送你的話──我想把這些送給你

 我記得在精神病院,社工要我短暫的分清楚3件事:自己的事、別人的事、老天的事。

別人希望我完美,是他的自由,但他的評價,不能等於我!我有我給自己的腳步,完不完美的定義:是我給我自己的!


要不要符合那些人的期待,也是我的自由,因為,我沒必要為那些人「活下來」


至於人和人之間能不能有結果,是老天的事,有,就感恩,沒有,強求也得不到的事,就把力氣省下來吧 ── 苡樂

 

當你對於你的反應感到困惑、不一致時,那就是你的頭腦、心裡不想要,如果想要的話,才不會懷疑自己吧 ── 樂樂

 

生理反應是自然產生的,和慾望沒有絕對的關係,我出現了生理反應那又如何,No means no,我說了不,就是我的表態,任何人都不能否定我的意志我的感受 ── 莉可

拉扯是:

① 我想回到以前,我本質上卻回不去了

② 想回到以前的生活,我的生活卻徹底改變了

 

「都過了這麼久,可以放下了吧?」

「如果沒有變得勵志、變得正向,就不行嗎?還是就只能去死? 我想找一個活著的樣貌。」

 

即便過了三年、五年,我仍然身處創傷之中。雖然PTSD(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反應減輕,噩夢狀況也少了許多,但在不經意的時刻,我仍會想起那個瞬間。我翻遍各種書籍、戲劇、電影,甚至論文,不停的在尋找一個範本──我想知道,經歷性創傷的人,人生的後面長成什麼樣子。只有一種走法嗎?我現在的樣子又是對的嗎?

 

我為什麼沒辦法變好?

 每當創傷記憶被喚起,我一邊知道這再正常不過,一邊自責自己怎麼還沒有忘記,怎麼還沒有「好起來」。我不敢告訴朋友我又想起了,因為已經麻煩他們好多次了,我深怕又給他們帶來負擔,但我還是忘不掉。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變好,只能不停尋找,一個帶著傷痕卻還活著的樣貌。

 

找不到生活的範本,我該長成什麼樣子?

 林奕含或房思琪的故事已經很接近我的經歷,但還是有所不同。我似乎找不到一個完全符合我的事件的樣本。我不確定自己在經歷事件後,應該長成什麼樣子。我好希望有人能夠理解我的處境,卻漂泊找不到歸處,但看完他們的故事之後,至少讓我感覺比較不孤單。

 

一直到後來,我才慢慢不再依賴這些故事,我的位置也從「你要經歷過,才懂我的痛苦,才可以來理解我」慢慢轉變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限制,我可以接受別人不理解我」,最後突然發現,「我以為不會理解我的人,竟然可以理解這件事情,還接納我」,打開了不同的可能。

 

這是一條非常漫長的路,我經歷不停的碰撞、掙扎,以及許多孤寂的時刻,才慢慢有了不同的視野。

 

如果不能回到過去,那該怎麼走下去?

 曾經,我嚮往著完美的復原,以為像是玻璃碎掉了,只要一片一片撿起來,努力拼回去就能恢復原狀。但拼好之後我才知道,再也回不去原樣,即使拼得再完整,裂痕依然存在。或許,無法回到沒有裂痕的樣子,但我可以帶著裂痕,用不同的樣貌走下去。另一種復元,也是一種前行的樣貌。

 

過來人怎麼說

 「為什麼沒有好起來?」我想,不只從別人的口中聽到,你一定也這樣問過自己吧?

 

每當難過、低潮或創傷被喚醒,我們總帶著責怪的語氣,問自己:「為什麼還沒有好起來?」我跟你一樣,著急又糾結。

 

但我想邀請你換個角度想想,真的沒有好起來嗎?

答案可能是不一定。

 

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現在糟透了。但想跟你分享一張圖,像是我們的復元歷程。當覺得自己深陷低谷、深不見底時,回頭一望,我們已經走了好長一段路,位子比之前還高了。

 

 

即便現在的感受依舊強烈、痛苦,我們已攀爬過一座山峰,現在開始爬另一座。每一步,都能感受到大腿前側的痠痛、膝蓋的緊繃;可以肯定的是,痛苦與我並存,在披荊斬棘後,有一條路為我而留。

 

每當我陷入困境,仍然顧念著你,想陪伴你走一段路。我們可以成為時光的中介,連結過去與未來,看看是否能找到,屬於我們的路徑。

 

送你的話 ── 我想把這些送給你

 我會更積極的成為倡議與藝文教育創作者。那時,我不再只是背著過去的陰影,而是勇敢面對過去,同時識見未來的連接網絡。我(我們)會用自身的經歷來激勵他人,讓人們知道,即使身處黑暗,你也不是孤單一人,幽禁陰暗中,我們都在你身邊。生活中的每一次困頓與荊棘,都使我更加堅韌,成為一個不屈不撓的靈魂。 ── 陳育仙(飄飄)

 

我在仍原地打滾著,沾滿泥濘,別人總覺得我很髒,總覺得我怎麼不站起來,但我感覺在這裡,我可以不計形象的做自己這才是真實的我 ── 樂樂

 

不像一般的生病,這一切並沒有所謂cure,癌症五年內沒有復發我們會說病人已cure,但在這條路上,有些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些許的光,有些時候又暗無天日,我們在無盡的隧道裡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未來,沒有希望或絕望,我不知道明天會在哪裡,我只能知道,現在的自己在這裡,還在這裡 ── 莉可

拉扯是:

① 他傷害我的感覺,但他也曾為我帶來美好的感覺。這些感覺可以並存嗎?

② 我感覺受傷,但我想相信他不是故意的,我想弄清楚他是否是蓄意的、是否有原因

 

「我覺得有點怪怪,但我就開始想要跟他對話。對話之後好死不死,我給他創造第二次的機會。」

「一定要原諒或一定要做什麼的那個感覺會讓我覺得很不自由,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這件事,為什麼發生在我身上,明明對方是這麼親近的人,為什麼?」

 

他傷害我,但他也曾溫柔對待我

 有一段時間,我的腦中一直浮現一個問題:如果他真的傷害了我,那些曾經讓我覺得被愛、被照顧的記憶,要怎麼安放?我覺得混亂極了,像在水裡掙扎卻看不清方向。

 

有些人可能覺得,要嘛他就是壞人,要嘛就是好人。但對我來說,那些時候他真的對我很好,我笑得很開心、也曾經深深相信他。可偏偏就是這個人,傷我最深。我無法簡單地把他貼上「加害者」的標籤,也無法繼續假裝自己沒事。

 

我開始不斷問自己:「我是不是誤會了?」「會不會只是他表達不清楚?」「他到底是故意的,還是沒意識到?」我知道這些問號不一定會有答案,但我就是卡住了。我想知道為什麼,也想知道,他怎麼看待那件事。

 

所以我去談了。

 

對話之後,他說:「你想太多了」

我曾懷著某種希望去找他談。不是為了原諒,而是想要讓自己理解發生了什麼。那天我問他:「你知道我那時候很不舒服嗎?你記得我當下有說不要嗎?」

他的回答是:「我怎麼會知道?我以為你是願意的。你又沒有說清楚。」

 

我那時候整個人像斷電一樣靜止。眼前這個人,一口否認了我的所有感受。我想過他會狡辯、會自保,但沒想到,我原本以為可以找到的那一絲「理解」,根本不存在。

 

那一刻,我有點崩潰。我開始懷疑自己記錯了,是不是我真的沒表達清楚?是不是我太敏感?是不是我在濫用「受害者」這個身分?那個聲音在我腦中開始作祟:「他說得也有道理,你是不是搞錯了?」

 

但後來我慢慢學會了:對方否認,不代表事情沒發生。

 

他不承認,我的感覺就不是真的嗎?

我覺得不舒服,感到受傷,這些感覺就是發生了。就算他說他不知道、沒惡意,也不能抵消我受傷的事實。

對我來說,最殘忍的不是「他說謊」,而是我原本抱持著想理解、想釐清的心,突然像被潑了一桶冰水,變得羞愧、懷疑、甚至自責。「我幹嘛要去談?」「是不是我搞砸了?」「他好像也很無辜……那是不是我搞錯了?」——這些疑問像野草一樣長滿心頭。

 

我鼓起勇氣去談、去面對,得到不如預期的答案,又該如何?

 

過來人怎麼說

 我想給你大大的喝采,為的是你巨大的動能。從一開始模模糊糊、不確定發生什麼事,到試圖弄清發生什麼事,企圖詢問、甚至面質對方,這中間的每一個階我想給你大大的喝采,為你願意去釐清這一切的勇氣。從模模糊糊,到主動面對,再到經歷對方否認、顛倒、閃躲,這之間的每一步,都需要很深的勇氣與梳理。

 

我也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我跟加害人對質過,想知道為什麼。我曾經對自己說:只要他願意說一句對不起,我就能安心離開。但現實不是這樣的。他拒絕承認,反而一次又一次讓我覺得,是不是我在亂講,是不是我在記恨。

 

後來我發現,走過性暴力之後,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抹滅我心裡的傷。比起對方向我道歉,我更想跟朋友在一起,好好哀悼我發生的事,跟過去的自己說再見,然後創造一個儀式,像民間習俗在遭遇重大事件後會吃豬腳麵線一樣,跟某些事情說再見,然後開啟新的生活。

 

送你的話──我想把這些送給你

 想像自己的生命,今天就是最後一天,就這樣結束你滿意嗎?如果答案是「不」,那就活著去改變那些不滿意的部分,直到有一天我的答案是滿意為止。抱持著這樣的信念活下來的 ── shiva

 

明明知道對方會否認,但聽到的當下還是一陣心痛。現在想起來,覺得對方真是混帳 ── Aki

 

我心裡想的修復式正義,不僅是我找信任的朋友聚會,而是加害人也這麼做,雙方都能更彈性一點去討論這件事情,因為我認為,加害人的聲音也同樣重要,這可以讓我們知道為什麼這件事情會發生,可以知道未來可以怎麼預防,而不是急著定罪、道歉、把加害人當成異類處理掉  ── 樂樂

拉扯是:

① 感覺出不來,在咆哮。像戴著面具,對世界溫良恭儉,對自己狂風暴雨

② 離開有秩序的世界,進到混亂卻合理的生活中

 

來回拉扯的情緒野獸

「為什麼我會如此信任這樣子的人呢?是不是我的界線不明確?沒有抵抗的我,也是這件事情的共犯之一。」

「另外一個孤寂是,我跟我的感覺分裂了,導致我也找不到語言訴說感覺。」

 

大家總是告訴我,不是我的錯,但我總感覺是我的錯。一開始他們可能會說這不是我的錯,嘴上這麼說,卻要我衣服不要穿得太短、跟人講話要注意不要讓人誤會。或是到後來,隨著時間、隨著司法調查的進度、判決進行,認為我也有錯。不然警察、法官怎麼會不斷問我為什麼沒有反抗?

 

久而久之,我的世界被拉扯,在我有錯跟沒錯之間打架,雙方互不相讓。我的腦袋好混亂,不知道如何看待這一切。我也想靠近我的感覺,但分裂的想法像兩頭兇猛的野獸,打得不可開交,讓我難以靠近。每當這樣來回拉扯,就感覺自己原來是這麼無力又虛弱。對我來說,是非常不舒服的感覺。

 

日漸累積的壓抑情緒,逐漸失控

面對分裂的感受,我不知道可以怎麼處理。於是我選擇抽離,把這兩頭野獸關進牢籠裡,再築起高牆,一層一層的隔絕開來。就像事發那天,我也把自己的感覺隔絕,因為,這樣就不會那麼不舒服了。

 

但這似乎讓猛獸更加憤怒,牠在牢籠裡面嘶吼著,我卻不知道可以怎麼安撫牠。但我也沒有勇氣、沒有能力放牠出來,只能無視自己複雜、難以言喻又高張力的情緒。

 

有時候會想,結束這混亂的一切

內在的猛獸嘶吼著,我的生活也一團糟。我不但沒辦法做好例行的工作,連出門都有困難。我感覺一切都毀了。那是一種絕望──我曾嘗試努力活著,但一切都那麼蒼白無力。有時候會想:如果我可以結束這混亂的一切,那就好了。

 

過來人怎麼說

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燒過?一面覺得身體好冷,把被子往身上加,一面覺得體內好熱,有股燥動讓人無法好好休息。那時到底是冷還是熱?或許兩種感覺都存在。那些矛盾、分裂的感覺,正是你感受到這些感覺,對這些感覺的反應。

 

這些感受正在拉扯,讓你感覺忽冷忽熱、失去判斷能力。我猜,在這樣的感受中,或許會讓你感覺更不舒服、更焦慮不安。此時,請你給自己一個擁抱,跟自己說聲:「辛苦了,面對內在的拉扯、外在的聲音,產生這些無所適從的情緒,真的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我還能堅持到現在,真的很棒。」

 

如果這些感受已經太多、太滿、太快,邀請你用指尖,左右輪流輕點自己的手臂,讓我們先停下來。可以的話,靜靜觀察這些感受,就像觀察路人那樣觀察感覺。

 

傾聽內心的感受,無論心情是複雜、混亂,還是分裂的,都讓我們先停下來,邀請你,聽聽內心各種聲音,理解內心的拉扯想告訴你什麼。聽見了,謝謝它告訴你,也聽聽拉扯的另一端想說些什麼;如果什麼也聽不見,只有一片混亂,我們也可以給自己五個呼吸,聽著自己的呼吸聲,就像晴天與雨天那樣的自然而然。

 

送你的話──我想把這些送給你

我藏住我經歷的事情,在近10年後的林奕含事件,我才整個垮掉的爆發──苡樂

 

有的人可能暴飲暴食,有的人可能生活節奏大亂連日常作息都無法維持,有的人可能變得憂鬱,有的人可能憤怒失控。這些都是正常的,都是你的身體、大腦、心理在試圖用各種方法幫你撐過去這份不舒服。重要的是不要因此自責,這些行為都是為了保護你所催生,即使可能不被世俗所接受、可能傷害自己那也沒關係。p.s.不要犯法)──shiva

 

在無限來回拉扯中,我開始分不清楚自己是誰,失去了許多時間感,理智上理解許多政治正確的事情/思考模式,但心理上卻反抗著那些,長期下來身體最先開始出現失衡反應,持續忽視和使用理智壓制的後果就是整個人都崩潰了;既想不起來自己如何走到今日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何要繼續。希望大家在最一開始時候可以好好傾聽自己內在的聲音並且不要否認那些聲音 (雖然本人我現在沒有資格這麼說。-莉可

拉扯是:

① 抗拒命名

② 無法命名

 

「大家好像想要快點命名我所發生的事件,但我還不想被定義,所以我說不出口。」

「其實雙重孤寂是在的,沒有人進得來,也找不到語言可以說。」

 

大家似乎都很喜歡「對事不對人」、處理事情的狀態。似乎趕快說這是犯罪、這是/不是性暴力,大家就可以處理事情,就不用面對不舒服的環境與心情,可以趕快離開。

 

對我來說,我卻說不出口。我其實好想說,只是我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訴說這段經歷。我就像身處在洞穴之中,試圖從洞穴中找出有回音的那條裂縫。我對著每條裂縫撕心裂肺地大喊,卻無聲無息。我感到孤寂,這就是失語的煉獄。

 

失語的狀態,讓我在人際關係中斷裂

說不出口的狀態、無法回應他人的期待,都讓我感覺離別人好遠。沒有人能真正明白我複雜的心情,好像在我的周圍產生一堵牆,好高好高。我難以觸碰到別人,別人也難以觸碰到我。

 

可經歷過性暴力後,我就一直在找尋。這種找尋,是一種人際上的渴求。我孤獨地吶喊著、找尋著屬於我與你的連結。然而,不曾受暴過的人們,與我之間,存在著斷裂的深淵—— 靠近彼此是危險的。我們的關係就像脆化的橡皮筋,斷成好幾截。

 

你願意聽我說嗎? 只是聽到、聽懂,就好

直到,我找到一個有回音的裂縫,原來,在這裡是可以說話的。有人的聽見,讓我感受有些許不同,這是一個不斷嘗試跟調頻的過程,就像AM跟FM一樣。如果頻道不一樣,即便調到了相同數字,還是接收不到對方的訊息,直到我們都發現彼此在不同頻道,調整到一致,才能夠接收到彼此的訊息。

 

在與人交流的過程中,我好像一直在嘗試。每次都要重新說服自己「這個人是可以相信的」,或是「這個體制是可以信任的」,我可以再用全新的自己再面對一次。可是,有時還是有不盡人意的時候,我就會有種「果然如此呢」的感覺。再度覺得自己好寂寞──有種世界很大,我在山谷的一邊,其他人都在遙遠另一端的感覺。我仍然想要有同伴。

 

過來人怎麼說

在大家想要快點命名,可是偏偏自己還沒準備好正視它的狀態,我想這會是一個很衝突矛盾的心情,好像被逼著要做出決定,才能符合別人的期待一樣。

 

我也曾不斷尋找,找尋可以說的那個人,每每失敗了,我都會感到很氣餒、好想放棄,但是我始終期待著,有那麼一個人能夠聽見、聽懂,我的徬徨以及不確定,我希望有一個人能夠不那麼快定義我。但是,我可以說嗎?真的有人懂嗎?如果你也有這樣的困惑,想把這段話送給你:「選擇說出來,不代表往事成煙;不說出來,不代表沒有勇氣。兩者都會遭遇一些困難。」

 

說出來,我們需要面對他人的眼光與想法。對十個不同的人說,或許只有一個稍微符合你想要的回應。其他九個都讓你懷疑人生、懷疑自己。還好,我們知道「這比較符合我想要的回應」了。

 

不說出來,那些害怕被在意的人認出、指責的心,都是真的。那些警報系統,帶著你活到現在。但這也代表,只有你自己,能夠協助自己。家庭、朋友、學校老師同學、職場、政府機關,沒有人知道你發生過什麼,除了你自己。這麼做的你,想必承受了非比尋常的壓力。

 

我可以,說到一半不想說、不爽說。我也可以決定要說多少,一句帶過到鉅細靡遺之間。我可以像河馬一樣大聲說話,也可以像蚊子一樣嗡嗡帶過。如果有人嘗試對我說教,我會叫他去睡覺。我可以有選擇的權利,決定我自己的樣子,決定我要說多少話,不因別人的期待被侷限、被框架,我可以成為我想成為的樣子。

 

送你的話──我想把這些送給你

其實是有人(林奕含)勇敢的揭露了自己的經歷,才喚醒我裡面被壓住的靈魂,那時我失去理智的到處哭⋯⋯有時候還蠻感謝那些「失智」的,因為已經冷靜下來的我,現在也搞不清楚:哪些人知道我經歷了「那些」,加上,這麼隱私的事,大家也沒辦法拿出來「健談」,所以~~~互相很安然無恙 ── 苡樂

 

我沒有幫自己,是metoo運動和媒體「幫」了我 ── mianotyetwhole

 

我的治療師總是告訴我,在這裡「你是有選擇權的、你是可以拒絕的」,無論我選擇什麼,在這個空間裡我都是安全的,可以為自己決定任何決定的,說或不說,想說什麼不想說什麼,找到並建立一段可信任穩定的治療關係也是一種可能性。

 

朋友或許不是不關心你,只是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你或是他們也在否認/試圖消化這個令他們感到震驚的消息,不要太責備他們也不要責怪自己,如果覺得累了,也可以什麼都不說,如果有力氣想記錄下來也可以寫日記,為自己留下紀錄以備未來有天需要用到這段回憶,畢竟我們的腦袋會自動保護並且封閉那些過於痛苦的一切 ── 莉可

拉扯是

① 別人期待的那個我,不是原本的我。我被壓縮成一個模糊的輪廓,被消失、被扁平化,但我不願意

②我也漸漸忘記,自己原本的樣子,但我不想忘

「可是我沒有說不要,那我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我不知道,那時候是想要還是不想要,它就是發生了。」

 

我沒辦法清楚回想起所有細節,我沒辦法清楚知道我的意願。我沒有推開、沒有逃跑,我好像就不是大眾所認定的被害人樣子。我不是完美被害人,我有資格被幫助嗎?

 

世界對我有期待,一個對受害者的期待

我被世界對受害者的刻板印象輾壓過去,我好像不再立體。

 

警察問我:「你有說不要嗎?你有反抗嗎?」

檢察官問我:「中間空檔怎麼沒有離開?」

朋友問我:「你怎麼不馬上跟我求救?」

家人問我:「你為什麼不早點回家?」

網友說:「你為什麼不穿的得體一點?」

 

原來,我需要做到這些事情、長這個樣子,我才能是受害者。

 

我才發現,受害者是有標準的。如果我遭遇的傷害要被認同,就必須是特定的樣子。我覺得好奇怪──我都受傷了,為什麼會預期一個受傷的人長什麼樣子?

 

就像我跌倒了,難道要怪我穿高跟鞋,所以跌倒嗎?還是要怪我自己要走在路上? 可是我穿的很平常、也很平常的走路阿,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跌倒。我不懂,為什麼不是去看路面設施是否濕滑、不平整,而是檢討我呢?我不懂,為什麼受傷的人是我,被檢討沒做到什麼、哪裡做得不夠好的也是我?

 

我不符合完美受害者的樣子,是我的錯嗎?

事情發生的當下,我腦中只有困惑。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一片空白。我說不出口、我凍僵了……。

 

我以為這能夠被理解。但在別人對我的各種疑問中,我發現:沒有辦法反應,似乎是我的錯?我得立刻反抗、大聲說不要、試圖逃跑、穿著長袖長褲、白天出門傍晚回家、第一時間求助等等,要符合各種標準,我才能是受害人。

 

如果我沒有做到,就是我的錯。我似乎得為受傷負起責任,只要少做到什麼,就會被質疑。可是,受傷並非我心甘情願,受傷後的各種反應也不是我所能控制。我的創傷反應、害怕說出口後別人眼光的擔心,似乎都不被看見。

 

我多希望我是完美被害人,但我不是

或許,這都是我的錯吧?我不夠符合社會期待的受害人樣貌,是我沒有說不,是我呆住了,是我去赴約的,是我不夠勇敢,多年以後才說,是我沒有保護好我自己,所以一定是我的錯。

 

我的世界崩塌了,我被社會的期待壓得喘不過氣,我好像不再立體。我穿越了社會安全網、朋友家人的支持網,一路掉到谷底。

 

我究竟可以怎麼辦?

 

過來人怎麼說

遭遇性暴力本身就不容易,更何況還有各種期待與要求。

 

其實,我也不是完美的受害者,我既沒有反抗,也沒有逃跑,還跟對方過了一夜我才離開,我超不像受害者的吧。我一開始也十分自責,覺得自己怎麼那麼蠢,對方也不停用我沒有拒絕、沒有逃離,在訴訟上攻擊我,我當時無力招架。

 

後來,我漸漸讀了一些書,知道遇到性暴力的反應,有絕大部分是僵化、凍結,甚至也有一部分的受害者不會主動離開受害環境,而這些都是本能反應。每個人的成長經歷不同,本能反應也千變萬化,執著於反應就如同執著於完美受害者,毫無意義。

 

也許你沒有反抗、沒有拒絕、沒有做到想像中的受害人會有的激烈反應;也許你反抗了,但是小小聲;也許你在壓力下配合對方甚至說出可以──那都不是錯,是錯、不是錯其實也不重要,你只要聽見你的心就好。想邀請你用溫柔的眼光看待過去的自己。我們一起減少對自己的另一層枷鎖,好嗎?

 

送你的話 ── 我想把這些送給你

不需要完美。受傷是真的。不完美才是真實的狀態,不完美才是美,真實就是美。這是我從表演裡習得的概念:完美的角色太無趣,千萬不要試圖讓你的角色完美,也無需要求表演完美。完美和動人不是同一件事。希望我完美的人,他們自己完美嗎?答案顯而易見。──mianotyetwhole

 

「完美」如何定義?要以誰的標準為圭臬?你自己定義的「完美」又是如何?而你心目中那套對於完美的標準真的是你自己的聲音嗎?還是其實是你從小到大被親友、被社會、被網路媒體所影響而不自知,漸漸內化成形卻以為是自己的聲音?

 

當我開始可以慢慢分辨每個人對完美的期待並不相同時,便開始理解世界上並不存在所謂的完美,自然也不存在所謂的不完美。當然我們一定還是會有不滿意的部分,那也很好,能看見代表有很好的覺察能力,學習接受但同時也相信我隨時可以更好,就一直保持這樣的心態吧!── shiva

真相是非常隱微的,它會在黑夜裡悄悄地降臨」──克里希那穆提(Krishnamurti),《生命之書》


沒發聲不代表沒發生,然而,發生了……又發生、發聲了……但……如今……我赫然驚覺,面臨當時的情境,以及層層否決、重重阻礙下,沒辦法完整,不完美的狀態,讓人(們) 無法理解……這些模糊與困惑,似乎「才是合理的」。

我自己,逐漸找回來「自己的樣子」:) 

  只是那樣子,不一定符合某些人的理解、期待與想像… …但是,真的有人、夥伴們、有暖暖(笑),願意理解我那些碎言片語,光是這些傾聽與理解,就很歡欣鼓舞:D ── 陳育仙(飄飄)

 

好像比較少大家會希望我完美的狀態,也謝謝身邊的人對於我沒有太過苛責或嚴厲。接納自己的不完美是比較難但又必須做的一件事情,透過自由書寫、感恩日記、接受諮商等等,慢慢釐清這些複雜的思緒,嘗試告訴自己不完美也沒有關係。── Daphne

拉扯是:

 死亡好像能終結所有無序與混亂,可是我還在思考

但存在本身就是混亂的——在那個無序的狀態裡,我看起來像是一直徘徊在死亡邊緣

「我現在還活著,只是因為我死不了。

「我最糟就是那樣。我已經預期我最糟就是掛掉了。」

「想死是一種慾望,跟我想活的慾望一樣高。」

 

隨著時間過去,有時候會以為自己沒事了,但總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在某些時刻回憶上湧,才發現,原來心裡的傷一直還沒癒合。

 

那件事情,讓我心裡某一塊死亡了。我現在還活著,只是因為我死不了。我害怕死得不夠徹底,我會沒死成,反而成為別人的麻煩。

 

人生沒什麼好活的,也沒有什麼好死的

我開始想像我慘死的畫面,想像自己走在路上被公車撞,或者路上會有招牌砸下來,這樣我可能就可以死掉。我也曾經站在高處往下看,想說這樣死掉好像有點可怕,但是想死的慾望依然存在在我內心深處。我似乎沒有覺得一定要死掉,可是想死跟想活的慾望一樣高。

 

受傷的感覺似乎被鈍化了,我需要感覺痛才活著

自從受傷之後,我對疼痛的感覺似乎變得沒那麼敏銳。我感覺不到我活著,我需要製造一些痛感,來感覺自己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每當看著傷口,我的心情很複雜。有「啊,我又忍不住了,我真沒用」的自責;也有「呼,終於鬆了一口氣,它代替了我哭不出來的淚」的宣洩。在這當中,我好矛盾。痛感讓我感覺活著,但也帶來別人異樣的眼光、壓力,這是好方法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現在的我需要透過這樣做,來感覺自己還存在。

 

我要證明我已經好了

我想要證明自己可以不一樣,所以我開始重回讓我受傷的場景。我開始流連交友軟體、上網約砲,大家說我很淫亂,但我心裡想的是:反正已經這樣了,別人怎麼對我都沒關係,我想要證明,我自己這次可以不一樣,我這次可以活下來。

 

尋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有時候覺得好辛苦,明明感覺碎裂、一部份的自我死亡,但在生活的壓力下,我還是被要求要很「正常」。我感覺到自己的不一致、很分裂。

 

有時我很想要不顧一切好好休息,但就算好不容易休假,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看著別人談論美食,我對食物卻沒有絲毫慾望;旅遊外出也需要耗費很多力氣。我渴望休息,但要努力工作,才能維持我的房租、生活,我的藥費、諮商費,讓我可以穩定。這可能是個迴圈,一面活著,因活著而痛苦,需要更用力才能活下去。有時都會想:我是否苟延殘喘,活著一天是一天。

 

我仍在找一個能夠讓我有活著慾望的方法,但似乎沒有一個標準的答案。我渴望有天能快樂、能說出活著真好。但這會不會,是一種太奢侈的夢想?

 

現階段的我,只能忍著不舒服,漂浮著和我的感覺共處,和各種情緒一起活著往下走。

 

過來人怎麼說

很矛盾吧?

 

在我的經驗裡,經歷過想死,也經歷過想活。想死的時候,是因為真的感覺好痛苦、好沒有希望;想活的時候,是因為覺得不甘這樣放棄,或許還有辦法讓事情不一樣,這兩個欲望一樣強烈。我做過好幾次嘗試接近死亡的事情,但也在每一次事情結束後,我都慶幸我還活著。

如果你也跟我一樣正在經歷這個矛盾跟拉扯,我想抱抱你,跟你說聲:「辛苦了。」我並不會覺得你一定要活著,或不要再想死,因為我知道根本沒辦法。當時身邊的人要我努力活著、身邊的人會擔心,要我不要做傻事,我都覺得:「你難道看不到我的努力嗎,我已經沒有力氣了,為什麼我要為了不讓你們擔心而活?」

確實,你真的好努力。願意的話我們一起停下來,休息一下,好嗎?無論是大哭一場、吃一頓喜歡的飯、睡一場史無前例久的覺都沒有問題。

 

即使有想死的欲望也沒關係。好奇它在身體的哪裡?它又像是什麼模樣?我們可以把它畫下來、寫下來。它的出現,是因為你有過辛苦的時刻。可以拍拍它,跟它說:「我看見你了,謝謝你一直這麼努力撐著。這一次,我是安全的。希望辛苦撐著的你,好好休息。」如果無法對自己說出這段話,那也無妨,只是看見就好。

 

最後,想告訴你,不用反覆受傷來證明你這次可以復元。你已經正在復元的路上。

送你的話──我想把這些送給你

我在嘗試多次的「瀕臨死亡」之後,還是清醒的在病房內看著大家時,我不再嘗試「人工死亡」,是因為那些經驗反而建立起「我會再失敗」的信心,所以我停下來。

 

目前的心態是:既然死不了,那我就看:還有什麼仼務是我「必須」完成的?像要求自己努力求過關的概念,我相信,時間到了,會有一定的方式讓我自然離開的,所以,我反而更積極面對挑戰,直到「那日到來」,無憾離開。── 苡樂

 

最初是在還沒找到完美且一次成功的死法前,我只能活下去;後來依靠憤怒的力量,期待有一天可以翻轉什麼;現在則是對自己仍有盼望並且希望轉化個人負向經驗讓它產生價值。── ∞

 

我脫離了母親。

 

作為母親的延伸物品大半輩子的我,在母親又一次羞辱之後,陷入重度憂鬱,可這次,臍帶斷了。

 

自此,想活的欲望無比強烈。

 

性暴力、婚姻、原生家庭,三個創傷在我說出經歷之後同時浮現,彼此密不可分,如果只聚焦性暴力本身,我會說:我用書寫奪回話語權,不讓他人的話語定義我是誰。── mianotyetwhole

 

黑暗像一把把的利刃,隨時切割著我活下去的意志。 浸泡、面對長年的生死間掙扎,至此至今我漸漸學會了珍惜生活中的小事,光是蜘蛛拼命努力羅織著網,都能讓我感到一絲絲想努力前行。每當我想放棄時,總會想那些值得守護的人、事、物、悟,以及未來的可能性。我告訴自己,活著就有機會平反、對話以及倡議。也漸漸開始學會面對恐懼,迎接憂傷與哀慟,並在其上緩步前行。── 陳育仙(飄飄)

拉扯是:

① 明明只是面對別人眼中「正常」的事情,卻因為內心被無序的反應牽動,讓我成了別人眼中「無法控制」的混亂存在

② 真的很想變得有秩序、穩定,但一次一次,我還是會掉進無序的黑洞


「當記憶被觸發,我可以有情緒反應嗎?別人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

「好像能夠找到聽得懂的人,其實沒有那麼容易。」

 

我好容易過度反應,但我不知道怎麼了

有時候,當有人從後面拍我的肩膀,我就會抖好大一下,只差沒跳起來。對方也被我嚇到。我理智上知道對方只是想提醒我,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很有反應。也有時候,我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不由自主感到不適,心臟跳得很急促,但我很明白明明沒有發生什麼事。

 

或許我隱約知道發生什麼。在某些剎那,我依稀會感覺自己看見什麼。有時是對方的臉,有時是窗外的月光,有時是皮革的觸感。

 

明明都很平常,卻讓我想起什麼

有一次諮商,提到「力量」這個詞,我突然好被它帶回,我被壓著的那個當下。還有幾次,我發現自己睡不好、特別想流淚,是因為床跟窗戶的擺設位置,和我事發時幾乎一模一樣。走路時,我會避開灰色的轎車。聽歌時,我會跳過粗曠的嗓音。

 

生活中大大小小的觸發,我疲於反應,簡直無處可逃。

 

當創傷記憶返回,我可以提出嗎?

有時觸發來的好莫名,莫名到我感覺給別人帶來麻煩。明明對方不是有意的,也不是什麼相關詞彙,但我卻莫名想起,莫名覺得難過。有時我會開始自我審查:我的情緒反應合理嗎?是不是我太敏感?

 

有時,我會觀察周遭的氣氛,如果還行,就試著表達自己的不舒服。像心理師就說:「每個人都有不同的trigger。即便是中性、小心地使用詞彙,都可能是一個觸發點,不需要覺得自己好像造成別人的困擾。如果這是trigger的話語,那是否也給自己一個機會,重新建立這個詞彙的中性連結,雖然會觸發不好的經驗,但還是可以用良性的經驗替換。」

 

原來提出討論,並不會讓人覺得我太難搞,而是可以透過討論的過程,幫我的trigger,建立新的連結。

 

過來人怎麼說

我們始終沒有停止思考,跟自己連結的可能。

 

有的時候,總是會莫名的想起,或許只是走在同一個街口、看到類似的身影,或者根本沒有原因的被觸發起創傷記憶,那個時候我總是很懊惱,也很氣餒,覺得「唉,怎麼又來了」,真是討厭。這個狀態也許你會開始檢討自己,怎麼還沒有好,怎麼又低落了,或者我是不是又帶給別人麻煩了。

 

但創傷的返回,本來就不是把路封起來就好了。即便通往記憶的路封起來了,創傷仍然會用一種莫名其妙的路徑回來,會不小心想起,再度勾起創傷反應。

 

不管怎麼樣,都想告訴你:這是復元的歷程之一,再自然不過。

 

如果有明確的觸發物,我們可以盡可能明確避開,以免又被觸發。當我們感到需要不斷避開而被侷限時,或許我們也可以利用減敏感的技巧,慢慢靠近那個敏感源。

 

但前提是,在嘗試減敏感之前,我們需要找到安定自己的方式或安全小物。例如:我害怕到這個路口,但我又必須經過,那或許可以從google map街景開始,感覺有一些情緒,我就可以抱著我的安定小物、調整呼吸,回到現在。等我感覺比較可以了,再進到實體街口,或帶上喜歡的人一起經過,讓trigger創造新連結。當然,這是諸多方法的其中一種。如果你沒有把握,可以向你信任的人討論。

 

另一種狀況是,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就被觸發了。這時不用慌張,請找到安全離開的按鈕,我們在裡面整理了自己常用的緩和方法,幫助你我回到現在。

 

我們可以嘗試深呼吸,想像空氣進到肚子裡,再從嘴巴慢慢吐出來。找到身邊的三樣東西,指出它的形狀和顏色,然後告訴自己現在是幾月幾號,告訴自己我正在哪裡,幫助自己回到此時此刻。

 

這樣的觸發和記憶的來來回回,可能會出現許多次。若是身邊有信任的親友,可以約定一個暗號,說出暗號,就代表你需要他的協助,讓自己回到現在。度過一次來回,就值得喝采一次──歡迎回來!

 

送你的話──我想把這些送給你

我回想,我還算幸運,因為有很多關心我的人,從一開始進精神科診間,到進精神病院,再到心理治療⋯⋯很多人避免觸及我傷口,也很主動的邀約我外出走走。這個部分,我會覺得:都是身邊的人,為我做了很多 ── 苡樂

 

離開會傷害我的人,無法真正承接我的重要他人,會讓我不斷失序。

其次是閱讀與書寫,反覆思考、辯證,釐清內在 ── mianotyetwhole

 

接受所謂的有序是一種不斷變化的動態。隨著生命中遇到大大小小的事件所帶來的影響,我們會因此做出不同程度的調整。可能是換工作所以起床時間調整,可能是生小孩了所以減少出國旅遊的次數,可能是家人過世所以與親友間的相處模式改變。而性暴力也是,他影響的層面既廣泛又深遠,在調整的過程當然也可能比較久,甚至在過程中還會不斷穿插許多不同的生命事件讓你需要一直校正方向。所以,與其說是失序,我會說那只是一種追求有序的「過程」而已 ── shiva

 

直到現在,我還能看到車窗外的高麗菜玉米田。想起時,我一隻腳跨在記憶邊緣,一隻腳進到我被侵犯的車窗裡。但很開心的是,現在想起,這些記憶不再是凍結的畫面。因為我發現,自己在當下,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我回到過去,不能改變過去,所以我的時間,開始流動了 ── Aki

 

到底,我是掉進無序的黑洞?還是……在黑暗中鑿壁偷光?當我「梳理著……」他人(們)眼中千萬種「 失 控/序」時,我想(⁠。⁠•̀⁠ᴗ⁠-⁠)⁠✧……可能是後者,也可能都是(笑)。── 陳育仙(飄飄)

 

先允許自己會有失序的這一段歷程,雖然其實還是硬撐著在維持正常一般的生活當中,但我覺得允許自己現在就是不好的這一點滿重要的,不去強迫自己一定要馬上好起來/過分正向樂觀。── Daphne

陪伴自己/別人:

① 期待別人看到黑洞、被別人陪伴,但有理由、有時程的陪伴不一定是陪伴

② 黑洞裡沒有時間跟空間,我的傷口消失了,聲音話語也消失了,有沒有可能,就是感覺我在而已

 

「要是我的傷是一個很顯性的傷口就好了。比如打石膏,大家就會預期你可能一個月後就可以把石膏拆掉。」

「這個傷很像癌症。放射治療的過程會有副作用,就像每次諮商結束以後,都很想死一樣」

 

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讓別人理解我

說不上來為什麼,自從發生性暴力事件之後,我總是每個月會需要有一週好好的跟emo在一起,什麼也不想做、不想見到人、不想出門,只想自己躲在小空間裡,好好療傷。

 

但每當我沒辦法出門好好上課、好好上班,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請假,我好想說:「我的心理受傷了,我好痛,所以我需要休息」,但卻總是說不出口,得用我今天感冒、頭痛、生理期,找盡各種理由來請這一個月一週的emo假。

 

如果是外傷,是不是就能被理解

聽起來很地獄,但有時候我會羨慕車禍的同學,他們的傷口可以一目了然,可以輕易被理解,也總是能獲得相對應的照顧。反觀自己,不僅無法輕易說出口,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告訴身邊的人,卻得到「這件事已經過了一年、兩年了,你怎麼還沒走出來」、「你又發作了哦?」。

 

心理的傷,需要多久才能癒合?

「都過了這麼久,我怎麼還沒走出來?」當聽到別人的提問之後,我也常這樣反省著自己,為什麼我的傷還沒有好?為什麼我仍然無法出門?為什麼我仍然無法信任他人?心理的傷,似乎是個無盡的黑洞,每當我感覺好不容易好一些了,又被黑洞吸進去,似乎沒有一個時間點——好起來的時間點。

 

我好希望心理的傷,跟外傷一樣有一個復元的期限,我可以知道它的盡頭,我可以知道我只需要休息多久。

 

如果願意陪伴我的話,可以這樣做

如果願意陪伴我的話,我需要我的傷口被理解,傷口沒有一個期限或者好了的時候,它就像糖尿病一樣不可逆,我需要跟它共存,回不到沒有糖尿病的時候。

 

我只能定期打胰島素、穩定血糖,就像我需要定期休息、吃藥、諮商一樣,我得靠各種方式來穩定我的狀態,但總是有血糖太高或太低的情形,那個時候請給我一顆糖,也就是給我一個空間、給我一點時間。

 

如果當時身邊的你願意,也可以安靜的在旁邊陪著我,不評價我的傷口、不給予我建議,單純陪伴,讓我知道有人在,這樣就好。

 

過來人怎麼說

「我受傷了嗎?」我時常會這樣好奇。凝視自己的身體,好像不一定真的有傷痕。

可是心靈呢?千瘡百孔。

 

凝視傷口,我實在很困惑,我難道一定要像叫賣小販,到處嚷嚷,把心底各式各樣的傷口攤在陽光下,跟每個人說:你看!來看看我的傷,看我傷的多重。這樣才叫做有受傷嗎?如果非得要這樣才叫做有受傷,會不會,我不喜歡這個姿態。

 

但當這些傷口無法被別人看見,心裡那份孤寂感,又是真的。我曾經也很害怕,一旦沒有人懂我,就代表我不存在了。但慢慢地,我開始嘗試練習:不是先證明我受傷,而是先理解我自己怎麼了。

 

在沒人懂你的時候,你就是能聽見自己的人。不用勉強自己站起來,即便躺著也很好。今天我有起床、有吃飯、有洗頭,很小的事情,就已經很好。就算只是稍微移動一點點,哪怕像蝸牛一樣,我也在往前了。雖然緩慢,但有一天,會爬出這個低谷;又或者,有一天,找到在低谷活得自在的方法。

 

送你的話──我想把這些送給你

痛苦和失落是難免的,而後拉開距離,不讓他人的「無法承接」造成傷害。

 

原有的人際關係,會因為「說出來」而重組,那就重組吧 ── mianotyetwhole

 

「好痛、好EMO、好廢哦,我不行」,是我內心不斷重播的話語,但我現在學會了,在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感謝努力活著的自己 ── 樂樂

 

我受傷了嗎?是的,想必是的。

至今仍然有傷口結痂、斑落,並漸漸長出了新皮與血肉……殤、痕與體感依然在歷歷在目。

如何衡量人生旅途上的疼痛呢?
「你的每一次勇敢,都在偷偷改變你的人生軌跡。」~安托萬·迪·聖修伯里Antoine de Saint-Exupéry),《小王子》


嗯,我仍在學習與痕跡、碎痂共生共存。\(⁠ʘ⁠ᴗ⁠ʘ⁠✿⁠)/ ── 陳育仙(飄飄)

陪伴自己/別人:

黑洞裡甚至沒有光,連粒子都可能消失。說陪伴自己、找回自己,真的有點拗口,因為在那裡,沒有東西可以依靠。但也正因如此,能夠找回自己,是何等珍貴的事

你說黑洞好可怕,好不想經歷。可會不會,正是在黑洞裡,我們才能找回一部分的你。那部分的你,手裡握著從黑洞帶出來的星星

 

拒絕被定義的我

「即使有很多很符合PTSD的診斷,但我不想被這個診斷框住,所以我不願意去看身心科。」

「明明 #MeToo 跟我的生命經驗那麼接近,可是我為什麼沒有想要說、也沒有想做什麼的慾望?是不是我就不夠勇敢?」

 

我覺得很難過、很憤怒、很想死,有好多情緒纏繞著,但我不想去看醫生。因為我怕,一旦走進診間,我就徹底輸了。我不想被 PTSD 這個標籤貼住。我想要的不是一個診斷,而是回到「我」自己。

 

可是該怎麼說,才能保住「我是我」,而不是變成「被定義的受害者」?有時候,當我試著撕掉那個標籤,社會的眼光就像幽魂一樣追著我、貼著我不放。撕下標籤的同時,好像也會有人說:「你不是了,那這件事就不存在了吧?」能與不能,成了我背上的重量。

 

受害之後,我到底是誰?


我還是我嗎?還能是我嗎?

 

「我是誰」這句話,變成一種折磨

有人說,經驗的累積形塑一個人的價值感。但在我身上,暴力讓我變得像一灘爛泥,每天都與創傷黏在一起。生活裡混著藥物的副作用和情緒的劇烈波動。「我是誰」這個問題,簡直像一個噩夢,揮之不去。原本有的快樂、寧靜,美好的未來,在受暴後,取而代之的是無止盡的痛苦、無以名狀的深淵。

 

我能是誰?我還能成為誰?

 

被 #MeToo 劃出的距離

在台灣的 Me Too 運動爆發後,我反而更不想跟朋友出櫃。因為我覺得,#MeToo 框定了一種「受害者的樣子」:要說出口、要被認同、要譴責加害者,才叫「真正的受害人」。但那不是我,我不是那種人。

 

我不要被簡單地定義,就像一個人走進廁所、撒個尿就出來一樣簡單。我不是那麼扁平的存在。我是立體的,有血、有肉。我的經驗不是按個鈕就能沖掉的廢水,而是值得被看見、被好好放在心上的重量。

 

長出自己的樣子

我想要長出自己的樣子。我想自己定義那些發生在我身上的事。無論別人叫我「倖存者」還是「受害者」,我想用我自己的語言,說我自己的故事。

 

所以我寫下來了。那些話在我腦海裡來回千百遍,我想像著讀到的人會怎麼看我、怎麼反應。我很焦慮、很慌張,但同時也產生了一點勇氣。

 

發言、發聲,使我再次從破碎的模樣,慢慢的拼湊出屬於自己的主體。

 

我只是我

我希望我只是我,好好跟自己在一起。感受我的感受,經歷我的經歷。性暴力確實影響我,但那不是我的全部。

 

不是因為被性暴力標籤過,所以我叫做「受害者」;不是因為沒參與 Me Too,所以我就「不夠勇敢」。

 

我只是我。我仍然是我。

 

過來人怎麼說

 

自在自然。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拼命想要「好起來」。好像只要努力夠多、變得夠堅強、有足夠的語言去說明自己的經驗,就能不再是受害者,不再那麼痛。但後來我慢慢發現,所謂的「好起來」,好像不是一個可以抵達的地方,而是一個慢慢與自己相處的過程。

 

我經常卡在兩個拉扯中:一方面我很清楚,我不想永遠被當成那個可憐兮兮的受害者;但另一方面,我又真的有時候撐不住、需要幫忙、會很痛、會懷疑自己,會想逃。當我在狀態好的時候,偶爾也會羨慕那些能被接住、能讓自己全然崩潰的人。那樣的羨慕,也會讓我懷疑,是不是我其實還沒好起來。

 

但,也許沒關係。

 

也許復元本來就不是線性的,也不是非黑即白的事。好起來、不好起來都沒關係,真的都沒關係。

 

如果今天的你比較穩定,那就好好過完這一天;如果今天的你情緒洶湧,那也讓自己在安全的地方崩潰一下吧。不用證明自己有多堅強,也不用急著撕掉所有標籤。因為你一直都可以決定,怎麼看待自己,以及想要成為什麼樣子。

 

你可以是受害者,也可以是倖存者;你可以說出口,也可以選擇沉默;你可以現在還沒準備好,也可以只做一點點。沒有人可以定義你的人生該怎麼走,哪一種狀態才叫做「好」。

 

好起來,不好起來,都沒關係。你本來就有資格,以你自己的方式存在。

 

我曾經以為「復元」是要變回原本那個沒受過傷的我,好像只有這樣,我才算是真的好起來了。但後來我慢慢發現,也許不是這樣。

 

我現在比較能接受這樣的說法——可以接納自己受過的傷,然後開始做一些想做的事情。那就是復元。不是說傷不見了,也不是每一天都很有力量,就只是沒有那麼想逃,然後願意試著往前走一點點。

 

有人說,我們像破掉的碗,拼回來的時候還是會有裂痕。那讓我想到金繼,一種會把陶器破碎處用金粉接起來的修復方法。裂縫不會不見,甚至會被留下來,被看見,變成這個器皿的一部分。

 

我現在還在學怎麼看待自己的裂痕,有時候我還是會很討厭它們,覺得它們讓我變得不好相處、容易崩潰。但我也開始有一點點,可以放它們在那裡,不急著修好,不急著解釋。

 

如果你也還在路上,那沒關係。我們都還在找方法拼湊自己,而那就是復元的一種樣子。不是要變得閃亮,而是可以慢慢活著,有一點自己的形狀。

 

送你的話──我想把這些送給你

其實我沒有很在意被貼上受害者的標籤(笑),因為就司法或客觀角度上來說,我確實是事件中的受害人。我比較在意的是大眾如何解讀受害者標籤背後的意涵,被視為脆弱、沒有力量、需要幫助、可憐……等,甚至有些負面的意思。

 

所以回到問題,我認為受害者可以是任何樣子,任何自己定義的樣子,可以堅強,可以脆弱,可以無助,也可以自助。無論有沒有這個標籤存在,我們都可以是自己認為的任何樣子,我覺得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就可以是什麼樣的人 ── shiva

 

曾經,我很用力的把標籤撕掉,覺得我才不要被定義,但現在我覺得,無論別人怎麼定義我,最重要的是,我怎麼看待我自己,我又希望自己成為什麼樣子 ── 樂樂

 

之前參加研討會時,有個國外的學者說我是一個powerful的人。其實當下覺得很感動,因為我從前對powerful的這個印象是要符合某種社會上的燦爛光環,做出很多具有貢獻性的事情,才能被用這個詞形容。沒想到是因為我在團體中的回應與發言,讓他覺得我是一個說話很體貼、觸人心弦的人。

 

如果有一天不再被貼上受害者的標籤,我想我會是一個powerful的人,其實不然,我認為我現在就是個powerful的人,我想為了更多的族群發聲,且正在為了我所關注的議題努力著;盡我所能的關心著周遭的人,對身邊人事物釋出善意,我認為我是一個這樣溫暖的人。── Daphne

總編輯:湯淨

作者:亭云

編輯:哈哈、姿雯

平面設計:黃瑋宏
網頁設計:黃瑋宏

顧問:宋妍潔心理師、楊仁敘社工督導
焦點團體帶領人:郭聖潔心理師

焦點團體成員(亂數排列):∞、mianotyetwhole、Mia、Daphne、苡樂、陳育仙(飄飄)、幽妠、Amy

 

感謝翻閱的你,用閱讀承載意義。

 

  • 感謝焦點團體的成員,有你們的經驗分享,再珍貴不過
  • 感謝帶領的郭聖潔心理師,持續踏入黑洞最中心
  • 感謝Keep walking計畫、犀犀公益計畫支持,影響力有經費才能擴散
  • 感謝暖暖工作團隊的夥伴:亭云、哈哈、湯淨、姿雯,用肉身再次穿過黑洞
  • 感謝顧問宋妍潔心理師,一擊必殺的語言非常貼近;感謝楊仁敘社工督導分享架構
  • 感謝初期顧問小組不吝分享想法與建議
  • 感謝持續支持暖暖的每一位捐款人、會員、分享者,給我們作夢的底氣

 

我們會持續做下去。

一起回到現在 ──
你在閱讀,你是安全的

正式閱讀前的準備

閱讀前,先邀請你,選擇一個可以跟自己安好的空間,你在這裡會感覺到安全、自在、舒服,準備你最喜歡的安全小物,陪著你一起閱讀,也準備一杯喝的飲品,細細品嘗,感覺一下它的味道,給它三個形容詞,再開始閱讀內容。

如果你在看的過程中,感覺情緒被勾起,身心開始不太舒服,請先停止閱讀,以感受為重。若有需要,以下也羅列幾種方式,你可以都嘗試看看,觀察哪一種方式是你喜歡且有效的。

方法1:讓感官帶你回到現在

邀請你選擇視、聽、嗅、味、觸覺任何一種方式,幫助自己感覺周遭。

  • 視覺:隨機找三樣物品,指出它的形狀、顏色。例如:我面前有一堵牆,它是灰白色的。
  • 聽覺:閉上眼睛,聽周圍的聲音30秒。例如:我聽到冷氣運轉的聲音,好像還有隱約的開門聲。
  • 嗅覺:吸一口氣,感覺空氣中有什麼味道,或者拿出精油嗅聞,並且形容那個味道。例如:空間中有一點潮濕的味道、我聞到精油香香的味道,有一點甜。
  • 味覺:喝一口水或茶,吃一顆糖果,含著它,感覺它的味道、溫度、在嘴裡的形狀變化。例如:這杯水喝起來涼涼的、這顆糖甜甜鹹鹹的,表面有一些不規則的顆粒正在慢慢溶化。
  • 觸覺:摸身邊的三個物品,或抱著你的安全小物,然後形容它。例如:我靠著的牆壁硬硬的、冰冰的,我手上的玩偶軟軟、QQ的。

方法2:讓感官刺激帶你回到現在

  • 拿一顆冰塊,敷在脖子靠近下巴的位置,直到你感覺冰塊的溫度,到達你的腦袋。
  • 沒有冰塊也不要緊,可以用冷水洗洗臉,並站起身,做10個開合跳,感受自己的喘氣。
  • 如果現在站不起來,邀請你坐著,將雙腳用力踏在地上,用上半身的重量,給膝蓋支撐的力量往下壓。

方法3:用自我碰觸感覺身體

邀請你用手碰觸自己不同的部位,以下介紹5組不同部位,可以試著照圖片做做看。每個姿勢可以停留幾分鐘,觀察自己情緒、熱感、呼吸等的微小變化。

 

 

  • 頭部左側 & 右側
    將雙手放在頭部左側與右側,感受觸覺與壓力,觀察雙手間的空隙。
  • 額頭 & 後腦勺
    一手放額頭,另一手放後腦勺,感受兩手各自的溫度與壓力,感受它們之間的連結。
  • 額頭 & 胸口
    一手撫額頭,另一手放在心臟上,同時感受胸口的起伏與呼吸。
  • 胸口 & 下腹
    一手放在心口,另一手放在靠近肚臍處。
  • 胸口 & 後頸
    一手覆於胸口,另一手放後頸。

方法4:用呼吸緩解情緒

請嘗試用鼻子,慢慢吸氣數到4。感覺空氣進到肺部,把肺部撐大,再透過嘴巴慢慢將氣體吐出,數到6,重複呼吸直到感覺稍微舒緩,把注意力放在吸與呼上。

另一種方法,可以專注在吐氣,邊吐氣邊發出「voo」的聲音。慢慢吐,邊感覺聲音震動,允許聲音震動。如果過程中感到不適,可以適時調整呼吸的速度和節奏,試圖找到自己感覺舒適的方式。

方法5:透過認知回到現在

邀請你跟自己說:「現在是O年O月O日OO時OO分,我是OOO,我人在OOO。現在,我很安全。」

嘗試上述方法,仍然感覺不太好──那也沒關係,你沒有被放棄

看到這裡的你,想來試了前面一些方式。在過程中,發現這些方法不管用,或是效果不如你的預期。這樣的過程可能讓你驚慌失措、可能讓你失望。但不要緊,這只代表──以上 5 種方式不能很好地協助此時此刻的你,我們還能試試其他方式。

如果你完全提不起勁,允許自己軟爛、什麼都不做,喝杯甜得要死平常不敢喝的飲料,也完全沒有問題。

如果你有強烈的衝動──購物衝動、自傷衝動等等,幫自己設個緩衝,像是:我先去找信任的人說一說、聽聽別人的聲音,8分鐘後,如果我還很有衝動我再做。

如果你的衝動已經完全沒辦法控制,你可以盡快到急診,告訴醫生你目前恐慌、憂鬱或任何真實的狀況,讓醫生判斷是否給予你協助。像我們夥伴在情緒失控、很想結束時就會去醫院,醫院會打鎮靜劑,睡一覺起來,會感覺比較好。

p.s. 這不是浪費醫療資源,不用因為自己沒有「看起來很嚴重」的傷口,覺得自己不應該就醫。

確認是否繼續閱讀(真的不一定要看!)

如果你想要繼續閱讀,邀請你在比較平穩後,做下列三步驟:

Step 1:感覺自己現在的感覺

做完上述緩解情緒的方式,邀請你感覺自己的感覺,並給你現在的感覺三個情緒詞形容它,如果沒有緩解,可以再重複任何一種方式,或向信任的人求助。

Step 2:跟自己對話

給自己一個大大的掌聲,跟自己說:「我度過一次創傷反應,這很不容易。」如果你願意,可以聽聽心裡的自己有沒有想跟你說些什麼。如果是肯定,可以謝謝他;如果是困惑,或許可以跟他聊聊;如果是不安,可以跟他說你在這裡。

邀請你和自己好好對話,聽聽他想說什麼。

Step 3:確認自身狀態可否繼續閱讀

最後,如果你已經稍微緩解,邀請你問問自己:是否可以繼續閱讀?如果可以,歡迎你繼續往下讀;如果不太行,邀請你躺上床,好好休息,閉著眼睛也好。

以上方法,適用於任何情緒即將失控、創傷返回的時刻。如果你願意,歡迎你嘗試,幫助自己穩定下來、回到現在。

若是這些方法對你不那麼有效,也僅僅代表以上方式不能很好地協助此時此刻的你,我們還能試試其他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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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一編號:93149442

立案證號:台內團字第1120036041號